阮義忠:給台灣鄉土社會深情一瞥

在台灣屏東縣牡丹鄉的旭海村,幾戶人家被圈在島內最神秘的軍事基地裏並等待搬遷,一排村民正在進行翻筋鬥比賽。這是阮義忠1986年拍攝的一幅照片,照片中主人公姿態各異,讓阮義忠想起“人類在土地上重複著生老病死的輪回,累積著貪嗔癡疑的業力,卻一同注目著顛倒的人生而毫無所覺”。

這幅照片成了《人與土地》的封麵。《人與土地》是被巴黎現代美術館等機構收藏的著名攝影作品。在島內外同行看來,阮義忠的一大價值,就是在幾十年的攝影生涯中一直堅持人文主義的溫暖視角,專注地用鏡頭記錄台灣的社會現象。

在老家頭城鎮,阮義忠指著老街盡頭的一棵老榕樹說,小時候他和夥伴們喜歡往樹上扔石子,經常會砸到一名老婦人,那個人的形象到現在都很鮮明:“我在猜啊,這個女人會一個人孤獨的生活,可能就是被遺棄的吧,也許年輕的時候她也談過戀愛,然後有沒有結婚我不知道,她總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,她可能是我成長經驗當中唯一知道的,一個身體跟靈魂分開的人,她的身體永遠在尋找靈魂。”

類似的悲天憫人之心,在他的作品中處處可見——在樹下捧著月琴自彈自唱的盲婦、台北大稻埕老街的貨郎、淡水碼頭曬太陽的老人、列車上拿著印有桂林山水雜誌的老兵……回到頭城的鄉親,阮義忠記得最深的,有挨家挨戶給人算命的盲人,有糊冥紙的跛腳老人。他熱衷於拍攝這些生活很苦但自食其力的人:“因為他們跟我們是一樣重要,而不是卑微的。”

隨著這些人物在他的相機裏活生生地呈現,他覺得攝影也延長了自己的生命,別人的生命加成在自己的生命裏。

尋覓的初心

有人概括說,阮義忠用影像記錄下了鄉愁的三重詠歎調:成年對童真的鄉愁,遊子對家園的鄉愁,車水馬龍的都市對田野農耕的鄉愁……他跋涉於舊日泥濘的鄉土、溫馨淡雅的老鎮,記錄下遇見的每一張淳樸麵孔,尋找著某種恒定的價值與久遠的呼喚,似乎是有意留待幾十年後,把這些散落無蹤的鄉愁,投遞給那些早已不識故鄉為何物的當代人。

“那個時候在台灣,我拿起相機拍攝時沒有人會避諱。他會覺得,我被你注意到,你要拍我,好榮幸啊。”他強調說,“我拍攝的第一個老師,是我鏡頭前麵的對象,而不是任何其他的人。”

在阮義忠看來,人真正煥發出某種光輝,要在某一個年代才會有。現在不太容易,因為所有的人都被很多東西給壓著,人少了那種平和的表情,就像是一麵被灰塵遮蓋的鏡子,相機鏡頭很難捕捉。“我以前拍的照片的確有一種無染的特質,人的本真顯現出來。初心很重要,現在大家的初心不太容易找回來了。”

阮義忠在頭城鎮的海邊買下了一間小公寓,從陽台就可以看到海平麵上的龜山島——他的祖母、外祖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,這將是他下一個攝影主題。

所有宜蘭人都把龜山島當成心裏的故鄉。島上沒有淡水,從地底深處打出來的水鹹淡參半,人們卻在這裏繁衍生息了130多年。阮義忠說,他的血液裏也有這種半鹹半淡的水分。

阮義忠還記得,小時候入睡前,能聽到最後一班列車駛離頭城的聲音,那時總夢想著哪天要坐著火車離開這個乏味的小鎮。“現在年紀大了,以前逃避的,現在仿佛變成了你需要的,所以我相信任何人都一樣,任何人的成長過程都是逃離家鄉,然後終於又回到故鄉。大概所有人的故事都差不多。”(作者:人民日報海外版記者 任成琦)

《 人民日報海外版 》( 2017年11月24日 第 11 版)

責編:張申、總編室

(原標題:阮義忠:給台灣鄉土社會深情一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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